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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文] 『短篇』記憶中最美的妳。

本帖最後由 日向櫻 於 2016-3-12 16:25 編輯

記憶中最美的妳。



一年四季,春夏秋冬。
年年歲月,在社會留下歷史痕跡,也在身上刻劃痕跡。
唯獨照片,保存時間味道。

從出生到年老,彷彿一眨眼的時光。
時過境遷,物是人非。
讚嘆科技進步的同時,也緬懷過去的單純。
享受便利生活的同時,也懷念過去的樸實。

佈滿皺紋的手背不如當年的肌膚白皙滑嫩。
但緊握交疊的雙手一如當年的柔情呵護。

躺臥在和室地板上的老婦人睜眼看著始終陪在身旁的丈夫。
雖白髮蒼蒼,身形不再高大強壯。
可是望著她的眼裡充滿溫柔笑意。

像是想到什麼,婦人將視線移至拉門旁放置的一袋地瓜,上頭還沾附些許泥土,是剛收成的樣子。

「那個孩子今天還沒來啊?」問話的婦人轉而看向丈夫。

「還沒,不過我想快了──」語音未落,門口傳來叫喊聲。是稚嫩的男童聲。

「呵呵,這不來了。」丈夫起身走至大門口,沒多久,便領著一個年約九歲的男孩進入和室。

男孩穿著不合身又帶髒汙的白色上衣及深灰短褲,全身滿是汙泥。
原本烏黑頭髮都被塵土染得灰白。
一臉不好意思,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,深怕踩髒地板。
顯然兩位長者絲毫不介意,招手要他坐到身邊。

「婆婆今天身體還好嗎?」小手怯懦地伸出,握住婦人的手。

「很好,為了見到小良,婆婆一定會保持健康。」回應他的是令人溫暖的微笑。

「小良今天又去哪玩啦?弄得全身髒兮兮。」

「去後山抓昆蟲!我抓了一隻好大隻的鍬形蟲呢!本來想說能給婆婆看,誰知道回程的半路上不小心跌倒,盒子內的蟲就飛走了……」

「你這孩子要小心點,瞧!膝蓋都破皮受傷。」她立刻讓丈夫去拿醫藥箱,不忘叮囑先帶男孩去沖澡,再拿一套乾淨衣褲換穿。

小良在簡單的沖澡後,換上合身舒適的衣物,走回和室。

只見老婦人已坐起來,打開醫藥箱,要他過去坐好。
輕柔的替他擦藥,時時叮嚀著出去要多加注意安全。

「我會小心的,謝謝婆婆。」小良低頭看著貼在膝蓋上透氣繃,笑著道謝。「……可是婆婆家怎麼有跟我合身的衣服?」

「那是之前婆婆就做好要給你的,一直收在衣櫃裡卻忘記,看來很適合小良呢。」

夫妻倆未能有孩子,總是把小良當作兒子般照料。
而之所以會認識,是因小良家中貧窮,曾一度沒飯吃,肚子餓到受不了。
冒險去偷挖他們田地種植的番薯,最後仍被警察發現。

身為地主的他們,心疼小良的生活困境,選擇原諒,甚至還將收成的蔬菜讓他帶回家。
小良知錯能改,感激他們幫助,也會定時來問安聊天。

有了他,為平淡無奇的日子增添樂趣。

「有件事情我很想問,可以嗎?」

「問吧,婆婆若是知道都會回答。」

小良伸手覆上婦人燒傷痕跡的左臉,盯著她早已失明的左眼。「婆婆的傷是被火燒的嗎……」

「是啊……我身體的左半部幾乎都被火燒傷……在很年輕的時候……」

「一定很痛吧……」光是手指被熱水淋到就可能起水泡,更別說被火燒傷。

要具體形容那種痛,就是生不如死,比死掉還要折磨。
婦人笑而不答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眼見時間不早,老先生打住話題,交給小良一袋地瓜,要他先行回家。

目送他離開家門,老先生先進廚房泡茶。
端著兩杯散發淡淡清香的綠茶,與他畢生所愛的妻子坐在長廊下,邊欣賞天邊染上橘紅的雲彩邊飲用。

「記得初次與小良見面時,他真的很像你最初與我相見時的模樣……」

「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的生活和他一樣貧困吧……」連做的事情都一樣。

「雖生活貧困,人的志氣不能跟著貧困。」

「妳當年是這麼對我說的。」

「你還記得。」

「當然,永誌不忘。」會永遠記住這深深刻在內心的話語。

兩人對視而笑,笑語中,宛如又回到過去。
回到彼此的相識。


那是在一個黃昏時辰,湛藍的天已被染成朦朧的橘橙緋紅。
人們在辛勤工作後紛紛回家,結束一整天的作息。

不過對於家人至外縣市出差的市川家而言,只留下男性長者及孫女,早早就吃飽飯準備歇息。

此時,圍牆外正有人影鬼鬼祟祟,來回踱步,像在觀察。
不久,身體一躍,雙手用力支撐,順利攀爬而過。
年紀約莫十四歲的少年趁著天色逐漸變暗,偷偷爬進別人家後院。

他的目的不是錢財,而是這片種植於院內的農作物。
利用自製的器具在微弱光線下,熟練的挖掘泥土,將採摘的蔬菜裝入麻布袋。
爾後,以極快的速度逃離現場。

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,殊不知隱身於黑闇中的一雙眼睛全看見。

或許是未曾聽說有人報警抓小偷,少年隔幾天再度故技重施。
食髓知味般地,數次潛入,連清晨時分都還翻牆進去。
但一開始行動就被發現的他,仍被當場逮住。

一如往常,正沾沾自喜無人發現,採得高興時,背後傳來的聲音徹底嚇到他。「你好像很開心。」
手裡的麻布袋掉在地上,還滾出幾顆蔬果。

回頭望去,是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女。
少女身穿質料不錯的鵝黃色絲綢衣裙,如瀑般地烏黑長髮綁成辮子,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。

由於沒料想會被叫住,少年滿臉驚慌,不知所措。「妳!我……呃……」
明眼人一看就曉得怎麼回事,根本不需要解釋。

然而少女卻沒通報家人要逮他,反倒上前撿起掉落袋子,這舉動令他不解。

「瞧你的身體瘦弱,肯定沒能好好吃飯。」
看他身材瘦弱,衣服破損,烏黑髮絲雜亂不堪。
她心想若非生活困苦,逼不得已,否則誰願意犯罪偷盜食物。

「妳……不罵我嗎?」

「罵你?真要如此,那麼之前就會做了。」

「……原來妳早就發現了。」少年訝異地睜大雙眼。

「要不是我父親和兄長至外地出差,爺爺又早睡,你怎可能潛入數次都不被發覺?還有,挖開的小洞可以補好嗎?是想留下證據給人報警?」

每次等他離去,少女才走到菜園,填平被他挖過的部分,盡量去除翻動的痕跡。
偶爾長輩問起,便以動物踩踏為由搪塞。

「真的非常抱歉!我明知不應該,可是生活實在難過才出此下策……」低頭,少年的表情盡是悔意。

「請抬起頭,我明白你的生活並不好過,也不願責怪你,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這些你就帶回去,若有困難再來找我商談解決方法,下次別再犯了。」

她將裝滿食物的袋子還給他,維持溫和笑容。
不輕易動怒,謙和有禮乃是源自於家庭教育。

市川家本是從商,在當地算小有名氣的望族。
對地方有所貢獻,且待人處事恭敬溫和,從沒擺出有錢人的高傲姿態。
因此受村民愛戴尊敬。

少年還想再說些什麼,屋子長廊的一端卻有腳步聲靠近。「詩織,妳在哪裡?」

發覺是爺爺走來,被稱為詩織的少女一把拉著少年躲進大樹後面,示意他別出聲,自己再出去應對長輩。

「一大早的,妳在菜園做什麼?」菜園一向是他精心照料維護,對於寶貝孫女出現在這感到疑惑。

詩織的反應極快,立刻想好一套說詞。「許久沒舒展筋骨,想說到處走走,剛好走來後院,就看看菜園內的蔬菜長得如何,爺爺也知道我喜歡吃家中種得菜,既鮮脆又香甜。」

「……最近蔬菜的量貌似變少了。」此話一出,知情的她與罪魁禍首的他皆閃過一陣心虛。

「錯覺吧,爺爺不是最近老說記憶力變差?」

「可是──」

「好啦!爺爺先回房,我等會就備好早餐,您有想吃的嗎?」

「涼拌青菜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待他離開,詩織轉身要少年放心出來。「你快回去,別被發現了。」

「真的很感謝妳。」少年道完謝便攀上石牆打算離去,卻被詩織叫住。

「雖生活貧困,人的志氣不能跟著貧困。」一句話深深烙在他的內心。

不是親人,而是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孩,原諒他的錯,更以言語勉勵。
思至及,嘴角微微上揚。「我叫高野春介,妳呢?」

「市川詩織。」

高野不斷在心裡反覆唸著這名字,如同寶物般珍視。
沒有誰能預料,市川日後會成為他畢生所愛的妻子。

相識牽起緣分,高野只要有空,時不時就翻牆找市川聊天,彼此逐漸熟捻。
多了他的日子,市川也感到有樂趣。

日復一日,距離家人回來剩沒幾天。
市川明白他們不能再這樣會面,打算找機會向高野提出,停止現況。
可是看他笑得燦爛,竟說不出口。

原先講得投入的高野發現她坐在長廊階梯上,雙手撐著下巴沉思。「詩織?」

手用力在眼前擺動揮舞,市川這才回神。「抱歉……你剛才說了什麼?」

「妳還好嗎?」

「只是想……父親和哥哥快回來,我們是不是該停止見面?」

「妳是要我別再來?」習慣生活中有對方存在,突然要收手不大容易。

「我知道這對你而言不容易辦到。」於她,同樣地困難。

「既然知道,又為何要提出要求?」嘴邊的笑意盡失,腦袋被她的話語佔滿無法思考別的。

「我是害怕萬一讓他們知曉我們的事,也許我就很難再見到你……」她是市川家唯一的掌上明珠,因母親過世得早,父親格外寵溺,兄長很保護她。
倘若曉得她與外面的男子私下相會,後果難以想像。

「詩織不用擔心,我會想辦法的,所以請別說不再見面……」第一次,高野主動握住她的手。

在這個風氣保守尚未開放的時代,親密的肢體接觸是代表關係的昇華。
見她沒抽回手,就明瞭她並非對他沒意思。

「詩織,妳在跟誰說話?」伴隨聲音逼近,高野馬上鬆手,躲至長廊與地面間的空隙。

「自言自語罷了。」盯著自己的手,好似還殘留他的溫度。

「妳最近喜歡待在這裡,是為什麼?」長輩身上穿得深棕色衣袍映入眼簾,她認得出那件是母親做得,在她四歲時。

注意她的視線,他撫觸著衣料,輕聲笑嘆。「這是媳婦特地縫製給我,可惜是最後一件。」
說起媳婦的孝順,他總感到欣慰,但天不假年,媳婦以及妻子都很年輕便逝世。

「母親針線功夫極佳,許多衣服皆出自她手。」無奈五歲之後,再也沒人為她做衣裳。

「爺爺年事已高,唯一的心願是看妳與健太能有個歸屬。」年老了,擁有的願望所剩不多,充其量是平凡地過日。

「哥哥有小雪姐姐,很快便會娶妻達成您的心願。」

「說的也是……那麼妳呢?」

「我、我才十三歲,還很早。」一瞬間,腦海浮現高野的笑容。

「時間一眨眼晃過,妳也很快會長大的。」不知不覺間,曾年少輕狂的自己,如今卻已步入老年階段。

「那爺爺可要長命百歲,看到我和哥哥的孩子出生。」

「祖孫啊……這倒沒奢望能看見,但為了你們,爺爺會努力活得久一些。」
或許是自幼沒有奶奶,所以爺孫間的感情融洽。

聽著他們的對話,高野很是羨慕,他從來沒跟爺爺奶奶相處的經驗。
加上父親在他六歲因意外事故離世,留下他與母親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弟弟。
為養育他們兩兄弟,母親不惜日夜兼差工作,長期之下導致身體惡化,就此一病不起。

高野儘管找了工作,卻必須支付母親的醫藥費,生活費用所剩不多。
為了供給弟弟良好完善的教育,又分出一筆錢讓弟弟上學堂。
最後生活困苦到快撐不了,不得已才偷盜糧食。

原以為就此會過上這般不堪的生活,所幸遇到市川才有所改變。
若非她穿針引線拜託商會釋出工作機會,否則他可能都還渾渾噩噩的過日子。

「──野、高野!」聲聲呼喊,高野沒想太多趕忙起身,卻忘記所處位置,頭部直接撞上木板橫梁,發出砰然巨響。
灼熱的疼痛感立即傳來,痛得他抱住後腦,整個人蜷曲著。

被他的舉動受到驚嚇,市川蹲下身來看望狀況,表示關心。「你沒事吧!」

「……我還好。」他緩慢爬出,陣陣的痛感逼出淚水。

見他雙手護著頭,就表示仍隱隱作痛,她乾脆扳開他的手,察看傷勢。

「你等我一下,我去拿藥。」不由分說,市川先讓他坐上階梯,旋即去取藥箱。
先以冰袋稍微敷過傷口,再簡單上藥。

「不好意思,讓妳見笑了……」

「你沒事就好,真是嚇我一跳。」

「對了,妳不上學堂的嗎?」他時常看她待在家裡。「你們家境還算富裕,即便是女生也能上學吧?」

「……父親打算拓展事業據點,又想培養哥哥接手工作,所以會頻繁地至外地勘查或商談,擔心我去上學,爺爺沒人照顧,後來就聘請教師定期來家中教課。」

「不是能請人照料?」

「爺爺不習慣給別人照顧。」曾經請人來顧,但不到三天就離職。

「他很放心讓妳照顧。」

「他剩下的時日不多,我想多陪伴他。」

沒人可以預料一個人的壽命到哪,如同她的奶奶與母親年輕早逝,更遑論是年邁老人?什麼時候離開都有可能。
能為他做得,僅僅是陪在身邊度過他的晚年。

「我想我也是吧……」想起纏綿病榻的母親,身體越來越虛弱。連醫生都束手無策,要他隨時做好心理準備。

表情因這事變得陰鬱,市川不自覺感到揪心。「你還好嗎?」

「沒事……話說我先回去了。」望著他的背影,有種說不出的孤寂感。

「你真的沒事嗎?春介!」一陣心慌,她下意識叫出他的名字。

高野停下腳步,回頭朝她投以微笑。

那一笑,也在他回去後留給他無盡思念。

同樣地天空,同樣地景色,同樣地人事物。
不同的是高野春介彷彿抽離她的人生,再也不見他的到來。

家人回來已然過去數月,期間她曾向商會打聽,換來的是已辭職的消息。
住家人去樓空,就像人間蒸發,竟尋不到一絲蹤跡。

「大騙子……不是說一定會想辦法來看我……」蹲在魚池邊,望進水面倒影的自己,市川沒想到那次的道別竟成永遠。

早知會是如此,也許該抓住他的手,央求別走。
無奈世上從沒有「早知道」。

「詩織,妳能過來嗎?」輕柔地女生傳入耳裡,不用問她也曉得來者是誰。

轉身,一名身材勻稱的長髮女人對著她笑。
那是她哥哥的未婚妻──上村雪。

「小雪姐姐。」

「現在有空嗎?」市川點頭回應,便跟她去一間和室。

她拿出一套碧綠色衣裙,上面繡有白色荷花,給人清新典雅的感覺。
還沒開口詢問怎麼回事,上村就將衣服遞過去。「穿穿看。」

照她的話,市川換上新衣服,坐在梳妝台前,任由上村替她打扮。
因膚質良好,所以只需上淡妝。
挽起烏黑柔順的秀髮,再以素色髮簪固定。
當完成裝扮,上村不斷稱讚她有多麼漂亮。

看著鏡中映出的容顏,神韻間好似像極了母親。
親近的家人總說她遺傳母親的容貌,如今看來的確如此。
若是再長大些,說不定更為鮮明。

「這是要做什麼?」

「這是我的心意,也希望妳能在我跟健太的婚禮上穿這件。」

「……我知道了,謝謝小雪姐姐。」

「姐姐啊……要不了多久妳就得改口稱我為大嫂。」

「你也得稱我為小姑啊,哈哈」兩人嬉鬧了整個下午,也對未來的婚後生活多了許多想像。


隨著婚期將近,上村暫時不會到家中,直待出嫁那日。
市川家沉浸在準備喜慶適宜的氣氛。
來訪的賓客多為親戚,每個人都在道喜。

雖然要辦喜事,值得高興。
不過偶爾憶起高野,她的失落依然揮之不去
她的狀態,全落入健太的眼底。

就在大婚前夕,他找了妹妹來談話。
「先吃吃看這個糕點吧,是小雪親自做得。」在進入話題前,免不了寒暄幾句。

小口吃著香甜的糕點,詩織隱約感覺他要問得是關於她的事情。

「有話不妨直說,我會聽。」切入正題,不願浪費時間。

「在我跟父親不在家時,有發生什麼事情嗎?自從我們回來,妳獨自一人時都會露出傷感神情,或是低頭沉思不發一語的。」

他與父親為此都很擔憂,問過上村得到的回應有可能是為情所困。
若要說是為感情,恐怕是所謂的愛情。

「僅僅是我個人的事情,但我不會細說怎麼回事,只是請哥哥給我時間來調適。」

給她時間,調適高野不在身邊的事實。
給她時間,沉澱曾為他動心的情緒。
給她時間,學著如何揮別傷感。
然後,就會變回在沒與高野相遇前的她。

眼見她是不肯明說,健太也不再逼問,只要她回房休息。

黑夜中繁星高掛,原想回房的詩織,索性站在廊下抬頭欣賞這美好夜景。

在她專注於天際時,並未注意到圍牆邊正有一雙眼睛盯著她。
那人是高野春介,在離開家鄉的幾個月後再度回來。

他知道他失約,不守承諾,害怕若是再相見,詩織會不原諒他。
只好就這樣偷偷地躲在暗處,看看她的人也好。

「對不起呢……詩織……」轉身離去,深怕再看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衝去抱她。


離開後,他晃去原先住處。
無人生活的房屋變得髒亂,角落佈滿蜘蛛絲,地面與床鋪滿是灰塵。
稍微清理出一個可以躺平的空間,他便倒頭就睡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睡夢中被外頭許多的人聲吵醒,還不時能聽到有人大喊失火。
「不好了,市川家失火了──」聽聞市川家,高野立刻驚醒衝出屋外。

往市川家的方向看去,可看到一片火光。
當下腦袋完全空白,身體不顧一切往前奔去。

隨著距離拉近,熊熊烈火映入眼簾,恐怕會失去詩織的恐懼感自腳底竄起。
顧不得旁人,他從後院闖入。

瞥見菜園旁的桶子內裝滿水,他先淋濕全身,再撕下一塊布摀住口鼻,直奔詩織所在的房間。
就在靠近房間的位置,他看見她倒臥在長廊,因吸入濃煙幾乎失去意識。
二話不說抱起她就從火場逃出,眾人見他救出傷患,皆熱心提供幫助。

黎明升起,結束不平靜的夜晚。
市川家唯獨詩織存活,其他成員全命喪祝融之災。

坐在病床邊看著詩織的睡顏,高野不知該如何向清醒的她說明這件事。
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人,會承受多大的打擊與悲傷,他不敢想。
只清楚一件事,那就是她會崩潰。

後果誠如他所想,得知消息的她近乎崩潰,精神方面變得耗弱。
臉部燒傷的左半部疼痛不已,身體的痛需仰賴藥物才能睡覺。

她變得極為沉默,不與人說話互動。
儘管高野每日陪伴,依舊無法溝通。
雖有反應,可都是冷冷地應對,宛如失去靈魂的人偶,不再有笑容。

無論說什麼,一概面無表情。

「詩織……拜託妳……能不能就跟我說句話?」再這樣下去,他會瘋掉。

將頭埋進手掌心,已經想不到有什麼方法能使她好轉。
一種想哭的感覺就要衝破壓抑的心。

市川其實很清楚是他救她一命,也無微不至地照顧。
可是她不想原諒他突然地失蹤,加上家人的噩耗,沒辦法恢復元氣。

生理的痛能依靠藥物紓解,但內心的傷痛卻須依賴時間舒緩。

「我想喝水……」冰涼的觸感覆上他的手,抬頭迎上她的目光。

「想喝水嗎?我去倒。」高野聽到她主動說話,高興地拿水杯出去倒水。

待他回來前,市川想要趁機離開病房,但身體痛到她難以承受,直接癱坐在地。
無力的感覺襲來,當下眼眶泛淚。

「詩織!」才剛端水回來就看見這幕,高野放好水杯急忙要來攙扶。

「別過來!我可以站起來……」已經夠無助,她不希望讓他幫忙,顯得自己很不堪。

藉由扶著床邊,她緩慢站起,然後坐下。「……你曉得失火原因嗎?」
雖然受過警察訊問調查,可是竟一點消息都沒有。

「聽說是人為縱火,目前警方掌握相關證據準備要逮住嫌犯。」這幾天遊走醫院與警局,疲於奔命就是為了市川。

「人為……究竟是誰?為了什麼要這麼做?」非得要置他們全家於死地。

「好像是為了妳哥與上村雪的婚事。」

「婚事?為什麼?」

「嫌犯單戀上村多年卻苦無結果,求親又遭拒絕,格外眼紅妳哥與上村要結婚,在事發當晚幾杯黃湯下肚,就決定放火。」

「就為了這等理由?」一點理由卻造成她摯愛的家人死亡。

「這幾天警察會全力追捕犯人,妳就先專心養傷。」

「小雪姐姐呢?」
自從入院以來,只見過上村幾次。
不過因為當時傷勢嚴重需頻繁接受治療,沒能與她見面太久。

「即使沒能結婚,卻一直代替妳守喪,處理瑣碎事宜。」未婚夫驟然逝世,沒能結成的婚,讓上村傷心欲絕,卻勉強打起精神,替市川家守喪。

「可惜以後沒有叫她大嫂的機會了……」當初兩人對未來的美好想像,如今想來是無限感傷。

「我有個想法,妳要聽嗎?」

「什麼?」

「等妳在這邊的事情塵埃落定,就跟我離開這裡。」

「那麼你能先跟我說為何突然間杳無音訊嗎?」

「可以。」

高野緩緩訴說他這幾個月來經歷的故事。
遭逢母親逝世,守喪期間一個親戚來訪,表明要收養他與弟弟。
原本意願不高,但礙於親戚答應會提供弟弟去更好的學校,因此答應了。
所以他辭去商會工作,整理好家務便與弟弟搬到外地,也在那裡找到工作。

工作的幾個月間,無時無刻不想念記憶中的笑顏,得空才又回來家鄉。
得知市川家的長子要辦喜事,他為詩織高興。

趁著婚禮的前夕,再次來到後院,想要偷偷看她一眼。
誰知一場暗夜大火,燒毀了所有。

聽完他的故事,市川選擇諒解。「我……答應你,反正我沒了親人沒了家,孑然一身的,已經都無所謂了。」

「等妳的傷復元得差不多,我們便離開。」

「謝謝你,高野。」握住的手,是承諾,也是不再放開的誓言。

經過良好的療養,傷口大致上已復原,但燒傷的部分卻留下痕跡。
照著鏡子撫上左臉的傷疤,市川忘不了被火焚燒的痛楚。
那是生不如死的痛。

「收拾好了嗎?」高野剛辦理出院手續,等她整理行李。

「我的模樣很醜吧……」

「妳要再這麼說,我會生氣。」他最不想看她心情低落的樣子,猶如她剛住院時。

「我弄好了。」提起行李箱,他們偕同離開醫院。

在前往外地前,市川提議要去上村家向她最喜歡的小雪姐姐道別。

「小雪姐姐,妳要保重身體。」雖然上村有稍微裝扮過,卻掩蓋不住面容的憔悴。

「其實妳不一定要離開,上村家也能收妳為養女。」她曾勸說過,希望市川答應收養一事,做不了姑嫂,當姊妹也可。

「我很感謝這份心意,可是這裡對我而言只剩悲傷。」

「既然妳執意如此,那我也就不勉強。」村上握住她的手,為她的命運感到心酸。

「妳要好好活著,才是能為健太他們做得。」她已失去所愛之人,不想再失去他的妹妹。

「謝謝妳,小雪姐姐。」

臨別之際,上村交給市川一樣用深綠色的布包住的物品。

他們直到搭車,市川才將棉布打開,查看裡面裝得是什麼。

「一件嫩綠色的衣裙?這裡還有一封信。」
細細讀完信,大致意思是上村所表明的一份心意。
原先要在兄長婚禮上穿得衣服已燒成灰燼。

可是上村卻再新做一件贈與她。期盼她能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,早日走出傷痛。

輕輕將這寶貴衣服擁入懷中,她感激涕零。「以後若有機會再回去探望她吧。」

「那是當然的。」

本應在新環境展開新生活,但好景不常,流行病亦在他們剛抵達時發生。

病菌來的又快又猛,頓時爆發集體感染。
最難過的莫過於高野,他住在親戚家的弟弟不幸染上疾病,撐沒幾天因身體機能迅速惡化,衰弱致死。

「都是我的錯,我沒有照顧好他,才會讓他死掉……」站在覆蓋白布的遺體前面,高野不斷自責。

「洋介才九歲啊!明明還那麼年幼……」喪母之痛尚未平息,緊接著又失去弟弟。

「這並不是你的錯!你已經很努力地盡到身為兄長的責任,相信洋介不會願意見到你這般責怪自己。」

市川同樣失去親人,最能體會他此刻的椎心之痛。「春介,我會在你身邊,所以就盡情地哭吧。」
彼此都承受痛苦,一起分擔悲傷,然後學會釋懷。

流行病的病情帶給社會莫大損傷,卻也被找出藥方及衛生維護的社會所控制,最後銷聲匿跡。

歷經這樣的重大事件,他們更懂得珍惜對方。
對今後的每一天,勇於活在當下。

高野在二十五歲那年取得學業證明,一圓過去因貧窮無法唸書的夢想。
同時與市川回到家鄉結婚,請了上村雪及其家人當證婚人。
之後也到靈堂上香,向親人報告好消息。

「拜那麼久,都跟父親他們說什麼?」牽起妻子的手,他笑得溫柔。

「除了報告生活近況與結婚的事,也順便坦承我和你的認識過程。」看著丈夫有些吃驚,她露出俏皮笑容。「還向爺爺說了你當年偷他辛苦種得菜。」

「喔不!妳爺爺肯定今晚會託夢來罵我。」高野假裝很懊惱似地,逗得她哈哈大笑。

「要罵也是罵你拐走他的寶貝孫女,嘻嘻。」

「親愛的,要拐也是妳自願的。」

「既然拐了,你可得負責一輩子。」

「當然,高野太太。」

兩人婚後生活過得平凡幸福,雖然詩織因那場火災傷得太重,被醫師宣告不孕。
儘管惋惜,但他們並不太過在意。
畢竟彼此已是雙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。

攜手走過多少個年頭,依然恩愛如初。
工作退休後,他們選擇搬回家鄉定居,希望能在此落葉歸根。

「時光飛逝,如今你我皆已八十歲,小雪姐姐也快九十了。」感嘆歲月無情,也感嘆上村雪終生未嫁,最後獨自住進養老院度過餘生。

「若哥哥在天之靈知曉她為他一生不嫁,必定心酸。」

「那是她一片真心,也是最堅貞的愛。」

「春介,我現在的模樣是又老又醜,你還會喜歡我嗎?」

「我也老了不是嗎?妳要是再這樣說,我可要生氣了。」

「你當時也對我這麼說……是為什麼?」

「因為妳仍是我記憶中最美的模樣。」語落,他將她攬進懷裡。

「詩織,我愛妳。」耳邊傳來的情話,包藏著不變的真愛。

恰如當年彼此在後院見面時,那美好而單純的情景。
深刻留住明亮溫暖的笑容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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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光一篇字數就打了九千多字WWW超出之前的紀錄WWW高興WWW
不過也耗時許多天去寫,每天一點一點的靈感湊出一整大篇
因為版規註記歸類長篇需更新章節,所以就分在短篇囉~~~~
還望你們喜歡~~前提是得有耐心看完吧,哈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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評分人數

來自於不同家庭的兩人
有著一樣失去家人的痛苦
兩人的情感不是轟轟烈烈
卻是平平淡淡的陪伴
這樣也許更能細水長流~
喜歡這樣的感覺w
話說不知不覺就看完這篇“短”文了啊ww
#聲控一枚 歡迎搭訕
#本命♡MAMO大天使&翔太小天使
#副命♡T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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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復 2# 寒璃颯
正因為有著相同的痛苦,所以更能體會彼此的傷痛
細水長流的感情是許多人嚮往與追求的吧
不需要轟轟烈烈,只要這樣平凡度過便是幸福
看看下次能不能再打破紀錄XD雖然像這樣的文章都要花好幾天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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